碗
文/殷眾
突然想起碗來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碗,表面看起來很普通平凡,就是一種盛放吃喝食物的器皿,最常見的就是盛飯。當然,肯定也用它盛放其他東西,比如菜呀,湯呀,水呀等之類的食物。但就是這么一只尋常的碗,其實背后卻很不尋常,我認為!我雖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,是誰創造發明的,但祖先創造發明了它,跟創造發明了用火,用房子,用筷子,用針線等來生活一樣,很神奇,很偉大,它肯定也是人類文明一大進步。有了碗,人們吃喝東西就要方便文明科學得多了。于是,碗便成為人們生活里必須的很重要一部分,組成家的必須的很重要的一部分,也可以說是家的很重要標志。從某種角度來講,有了碗,就有了家。
我對碗是很有感情的,不只是它是生活必需品,更主要的是,它是存在于我生活中的美好記憶,以及一種由碗外延出來的最重要的特別的內涵和定義。
那時在我鄉下的老家,一般人家里的碗都是土碗,用泥土燒制而成,碗底較平坦,碗口較大,碗容積也較大,有些像缽盂,比當時那些講究人家中所用的杯盞那般的白瓷小碗要大得多。瞧!整個碗厚實、笨重,看上去木訥、丑陋,灰不溜丟的,土里吧唧的,和老家人那副憨厚樸拙樣子,淳樸性格很相似。盡管碗里外整個表面涂鍍了一層或黑,或灰白,或黃白色的土釉,有的還有圖案花紋,但色澤還是很渾濁暗淡呆滯,沒光沒彩的,質感還很粗糙硌手。
那種碗,據說有的地方叫海碗。端著那樣的碗吃飯喝酒,叫海吃海喝。那時,我們老家的人就是端著那樣的碗吃飯、喝湯、喝水,喝酒時也是端著那樣的碗。當然,肯定不是一人一大碗地喝,那時沒有這么多酒來喝,而且也沒有擁有那樣大酒量的人用那樣的碗,夸張地大碗大碗,甚至于大壇大壇地海喝。在現實里,我從沒看見過,只是在文學、影視、藝術作品里見識過。老家的人們那時端著那樣的碗喝酒,是把酒倒在那樣的碗里,一人小呷一口,依次秩序地傳遞循環著喝。有時傷寒感冒了,老家人還用那樣的碗裝著少許一些酒,用一枚古老銅錢,或用現代金屬硬幣,或用勺子,或用一粒大扣子蘸著酒來刮痧。
用碗裝酒刮痧是大人們操作的事情,我們小孩時常愛去幫忙、打雜。每當那時,我最喜歡的是聆聽把銅錢不停地丟到酒碗里,與碗底相撞時那種清脆的叮當聲。有時刮痧完了,酒沒用完,有時裝著酒和銅錢的碗,就會擱放在一邊,我就趁大人們沒注意,反復地把銅錢從碗里拿起來,用拇指和食指夾捏著,拿得高高的,然后雙指一松開,但見銅錢垂落到碗底,清脆叮當叮當的聲響歡快響起,這便是我最喜歡的聲音。那時也不知道,就是現在也不知道,那短短的聲響有什么好聽的。此外,我還愛癡情呆呆地看著銅錢浸泡在酒碗碗底的樣子,同那叮當聲一樣,不知道這有什么好看的。這或許就是屬于小孩子的樂趣吧!
對我來說,我家的那些土碗,不僅是盛放食物的器皿,還是我兒時的玩具耍伴。除了最愛去聆聽那叮當聲,很多時候,我還愛用筷子、鐵勺子去胡亂地敲擊碗沿,像敲擊鼓那樣,發出一陣胡亂的叮當叮當所謂鼓點聲。那碗沿厚實、牢固,一般不會被敲破。難道這就是我向往音樂的最早啟蒙嗎?
碗帶給我們小孩的樂趣還有不僅于此。那時我們端著那樣的大土碗吃飯,經常愛在塆里到處亂跑,碗比我們的腦殼還要大,吃飯時仿佛腦殼都全裝進碗里。大人們經常逗我們,說飯碗里有蟲,我們看了飯碗里說沒有。大人們說在碗底背后下面爬著。我們把碗高高舉過頭頂看碗底背后沒有。大人們說蟲又爬到碗底上面來了,要我們把碗倒扣轉來看,我們信以為真,把碗倒扣轉來,結果是蟲沒看見,只看見一碗飯全倒在地上,撒滿一地。有時還連飯帶碗一起落在地上,飯撒碗破,少不了被自家大人一陣責罵,那是輕的,重則被好一頓打。
大人生怕我們把碗摔破了,在他們心理摔破的不是碗,是錢,是命啊!相反地,我們有時卻真盼望著碗破,因為就可以用碗底邊沿凸起出來的那一圈來做寫墨筆字的墨盤了。那時我們在小學三年級時就開始學寫毛筆字了,因買不起墨盤(墨盤,即磨墨的硯臺,我們老家鄉下人都愛說墨盤),便用碗底來替代。那粗糙土碗的碗底做的墨盤,摩擦大、磨墨快,真好!
回想起與碗有關的那些事來,那時的我們真的很天真、憨厚,老實巴交得可愛!那時的我們也真的快樂,時光也真的美好,就好像盛滿了那些碗一樣,給我無限的遐想。比如,遐想用兩個碗和蓋扣出一碗冒凸凸的飯,老家人生動形象地稱為“干冒二坨”,那形狀,就像向二回(向日葵)的花盤。再比如,遐想江湖豪杰好漢端著那樣的海碗或大快朵頤吃肉喝酒,或跪拜結義,或像“風蕭蕭兮易水寒,壯士一去兮不復還”那樣,喝酒摔碗悲壯出征。
說到碗,對了!那時老家還有一種被人們用來善意的玩笑、嬉戲、嘲弄——罵人的碗,叫石碗,即狗槽。大人們經常打趣我們小孩說你吃了“十碗”飯,實際是在說你吃飯用的是“石碗”,用的是狗槽,你就是條狗。我們小孩之間有時也愛這樣相互逗趣著。
漸漸地,漸漸地,一切都開始老了。
隨著時光流逝,隨著生命流逝,我對那些碗的意義的理解也隨之凝重變老起來。特別是每當我一次又一次看見老家那些去世的人在出殯時,依照老家習俗,很多人家都要摔破一只缽或一只碗,下葬完畢之后,還要在墳頭倒扣一只缽或一只碗,才越來越明白碗就是家的特別的內涵和定義。正如有位詩人對“碗”的理解:“正擺放著就是一個家,倒扣放著就是一個墳。”其實,無論是正擺放著,還是倒扣放著,碗,都象征著家,或者都是家的象征,在我心底。
(作者系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、重慶新詩學會會員、長壽區作家協會會員,供職于長壽區川維中學)
編輯:朱陽夏
責編:陳泰湧
審核:馮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