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表姐說:
在知乎、小某書搜索「寶媽考公」四個字,問題累累:
(相關資料圖)
30歲開始還來得及嗎?
上岸的來說說自己是怎么兼顧帶娃和學習的?
三次還沒上岸,我要堅持嗎?
全職帶娃幾年了,對自己沒信心怎么辦?
今天分享三位考公媽媽的故事,這條路的確很難,希望她們的堅韌,她們在母職束縛下的努力騰挪,能帶給你一點能量,
也希望所有媽媽的家人,給予她們支持和鼓勵。
本文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(ID:zhenshigushi1)
---以下是正文---
尋求體制內工作,正在成為越來越多小城年輕媽媽的選擇。她們往往接受過高等教育,生完孩子后想重返社會,為家庭博取更多收入以外的資源。
對全職媽媽來說,不要求工作經驗的考公考編尤其友好。在備考與育兒的雙重壓力下,寶媽們也面臨著空前的挑戰。
考場的門大開著,卷著潮氣的冷風滿場回蕩,砸在人臉上、鉆進衣服里。夏琳坐在前排,手指冰涼,有些捏不穩筆,字寫得歪歪扭扭。
比起冷氣,更難忍受的是漲奶,來參加這場公務員考試時,她剛生完孩子33天。
考試一結束,考生從考場涌出,夏琳用小臂托著乳房,小跑至廁所。剖腹產手術的傷口,隱隱傳來撕扯感。她的乳房漲得像石頭一樣硬,輕輕一碰像針扎一般灼痛。
由于乳汁分泌得多,輸乳管又堵塞,夏琳每兩小時就需要擠一次奶。一上午沒擠,乳房早已不堪重負,再不擠恐怕會發燒。
在冷風中排隊20分鐘后,終于鉆進廁所。兩次被敲門催問,她連忙道歉,不愿說自己在擠奶。
擠完奶,她低著頭匆匆離開,不想與人眼神接觸。仿佛自己是個異類。
作為一位新晉媽媽,一邊照顧孩子,一邊準備考公,夏琳的生活被安排得密不透風。她已經連續七年考公,生完孩子那年,是夏琳第三次參加公考。
成為媽媽以后,這項任務變得愈發艱難,她只能在育兒間隙見縫插針地備考。
那段時間,夏琳每天早上六點就要起床給女兒洗澡,兩三個小時喂一次奶。女兒稍大點,需要準備輔食。
等女兒會爬,每天都要拖地、擦拭家具,時刻得盯著,生怕磕碰了。女兒說話后,又多了一項早教課程。
每天女兒入睡,她也筋疲力盡,拿起書幾分鐘就頭昏眼花,看著看著就跳行,總在不知不覺中睡去。
考公七年來,夏琳進過幾次面試,依然次次落敗,考得她越來越沒有信心。近三年,她眼睜睜看著分數線漲了20幾分,一路漲至130分以上,而她一直卡在120幾分。
夏琳要面對的,是日益激烈的考公競爭。數據顯示,2022年國考報名人數達202.6萬人,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51.4萬人,增幅34%。
2023年國考報名人數突破250萬,最大競爭比超5800:1。考公之外,考編的熱度也居高不下,體制內工作競爭連年創下新高。
對許多身在小城市的年輕女性來說,接受過高等教育,完成生育后重返社會的最佳途徑,往往是進入體制內工作。
在小城市受限的就業環境中,不要求工作經驗的編制崗位對寶媽們相對友好,而寶媽選擇考公,更是出于一系列兼顧家庭的需求。在平衡備考與育兒的雙重任務下,她們也需經歷艱難的挑戰。
丁蘋考編的想法出現在女兒出生半年后,那是她做全職主婦的第三年。2015年第一次備考,丁蘋筆試僅差0.01分進入面試。
丈夫的一句「你肯定不行,別準備了」,讓丁蘋放棄了面試。一個多月后,她突然收到面試通知,毫無準備的出擊,換來的是并不理想的成績。
第二次備考伊始,丁蘋意外懷上二胎。家人并不支持她在懷孕的狀態下備考,丁蘋堅持利用空閑時間看資料、刷題。
懷孕三個月時,她動輒就孕吐。后來睡覺幾乎不能翻身,手腳也經常因為水腫而行動不便。
兒子出生后,兩個孩子相差不到兩歲,正是耗費精力的時候,丁蘋的考編計劃再次擱置。直到兒子半歲時,她才再次拾起書本,并向父母借了兩萬元報名縣城的補習班。
補習班離家有二十幾分鐘的車程,每天上課八小時,午休兩小時,三小時的晚自習則來去自由。
丁蘋經常趁午休時間趕回家喂奶,晚自習的時間也用來陪孩子。看著其他人每天都在全力撲學習,丁蘋感到極度不安,帶孩子都記掛著還沒背的知識點。
寶媽們無法做到全力備考,缺席育兒的過程,總是令她們感到焦慮。許多年輕媽媽在分享自己的備考經驗時,很容易流露出對孩子的愧疚心理。
考編的日子里,丁蘋經常將自己關在閣樓的書房,一關就是一天,將兩個孩子交給母親和婆婆。孩子一見她上樓梯便大哭,還順著樓梯爬上來撓門,丁蘋聽得鼻頭發酸。
時隔幾年,她依然感到愧疚。丈夫甚至指責她忘了「為人妻、為人母的職責」。
一次考前,丁蘋去曲阜參加集中訓練。上車前,兩個孩子哭得撕心裂肺,丁蘋差點淌下淚來。她走后,女兒連續幾天喊著「找媽媽」。
丁蘋打定主意,一定要上岸才能對得起這番犧牲。
在丁蘋生活的小縣城,考編人數連年上漲。僅她所在的補習班就有400多人,這樣的大型補習班,縣城還有好幾個。
班里大多是剛畢業的年輕人,還有不少從外地過來的,像丁蘋這樣的寶媽只有一個。
訓練班條件惡劣,六人擠在一間宿舍,一層樓只有一個廁所,坑位之間沒有隔板。丁蘋擠奶時總被別人撞見,對方先是露出驚愕的表情,然后低頭走開,與同伴竊竊私語。
雖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,丁蘋仍感到在眾目睽睽下露出乳房有一種羞恥感。
生完孩子后,丁蘋感覺記憶力和體力都有所下降,上學時兩三遍就能背下的內容,現在要反復背十幾遍,第二天還容易忘記。她感到絕望,「不論是時間還是精力,都比不過年輕人。」
對寶媽們來說,進入體制內不只為尋求一份穩定的工作,她們會為家庭考慮得更多。考公考編讓女性有更多時間照顧孩子,以及為孩子提供更優質的教育資源。
今年31歲的梁茜過去兩年考公均以失敗告終。2020年12月婚禮一結束,她就開始備戰來年三月的福建省公務員考試,同時也在備孕。本來預計考上之后正好休產假,然而婚后半個月,她就檢測出身孕。
休完產假,梁茜回到律所,以前的領導考博上岸離職,公司將她從助理轉為律師,這意味著沒有底薪,只能靠打官司拿提成。苦于開發客源的難題,梁茜的收入也隨之驟減。
梁茜算過一筆賬,孩子一月奶粉錢1600元,輔食一月1500元,大人開銷也得3000元左右。丈夫月收入在1萬出頭,刨除每月基本開銷,基本攢不下錢。
失去固定薪資后,梁茜甚至需要自己繳納五險一金。在日益拮據的生活壓力下,她決定考公。
梁茜出生于安徽一個小縣城,父母都是生意人,從小就告訴她做公務員的種種好處:穩定、福利好、受人尊重。從那時起,公務員就成為她的理想職業。
做律師的幾年,梁茜常常在工作中受到法官、檢察官的訓斥,他們高高在上的樣子令她恐懼。她盼望自己也能成為檢察官,就不必再過得戰戰兢兢 。
律師的工作也不再讓她充滿激情,許多客戶并不在意她的專業能力,上來就問她在檢察院、法院是否有關系,「很難在這份職業中獲得價值感。」
成為媽媽后,公務員的穩定性對梁茜的吸引力與日俱增。
通過一些在法院和檢察院就職的朋友,梁茜漸漸勾勒出做公務員的美好圖景:不加班,不用自己開發客戶,不必擔心被辭退,孩子還能上指定的公立學校。
在環境的不確定性凸顯時,民企不再是年輕人爭相入圍的勝地,穩定的編制成了比不確定的機遇更誘人的存在。
夏琳考公的直接目的是改變一家人的生存境遇。她出生于上海郊區的農村,爺爺奶奶雙目失明,父母均是普通的基層工人。夏琳成長的過程,一直伴隨著飽受欺凌的陰影。
鄰居的女人患有精神疾病,病情發作時,總是朝夏琳家咒罵、潑糞、砸門,父母多次向鎮政府求助,只換來一句:「誰讓你們住在她家前面。」
從小夏琳就聽說,村里誰家有公務員,誰家辦事就快。她立志要成為一個有用的人,保護家人,考公是她想到最有效的方法。
從一所211大學畢業后,夏琳一頭扎進考編事業,苦考三年后成功上岸,成為上海某鄉鎮政府的工作人員。
同時,她也沒有放棄準備公務員考試,這是她人生清單里必須完成的一項。
孩子出生以后,考公更是事關生存的現實考量。夏琳一家住在上海郊區,每月需還6000元房貸,女兒的早教課每月也要三五千,生活彷佛一口熔金爐。
夏琳想,考上公務員,收入至少比現在高。
通過考公去上海市區工作,還意味著能給女兒找個更好的公立學校。從小成長于上海農村的夏琳學習刻苦,最終進入一所211大學。
進入學校后,她才發現自己跟市區的同學差距甚大,起跑線的參差決定了他們的命運。
自己大學為英語四六級考試苦惱時,卻聽聞同學高中就考過了托福、雅思;當自己的生活被學習填滿時,同學沉浸在廣泛的課余生活和興趣愛好里。
夏琳覺得自己就是「小鎮做題家」,除了考試似乎身無長技。而她和同學之間的差距,從一開始就被分配不均的教育資源決定。
把女兒從農村送進城里,考公是一條便捷的渠道。
全職媽媽重新走入社會的選擇并不多,不要求職業經驗的考公考編,不失為重啟職業生涯的優先選擇。
況且,小城市的工作機會,對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女性來說實在有限。
做了三年全職媽媽的丁蘋,是被動蕩的生活突然推進社會的。
女兒出生那年,丈夫的兒童玩具店陷入慘淡經營,一整年沒有收入,全家僅靠婆婆的一千多元退休金維持生活,日子過得相當困難。
一次與朋友約飯,丁蘋提出自己做東。付款時,她翻遍口袋也沒湊夠100元,只好讓朋友請客。
窮困帶來的尷尬,像潮氣一樣無法掩蓋。給女兒買衣服要對比好幾家價格,看衣服首先偷偷翻出價格牌。
長期隔絕于社會,丁蘋也禁不住反思自我的價值。
與丈夫的朋友聚會時,丁蘋明顯感到有工作的太太更受歡迎,自己則遭受冷落。更令她不安的是,孩子長大后問起媽媽的工作,自己該如何開口?
丁蘋認真地審視過自己的條件:畢業多年,依然沒有一技之長;做生意需要本金,家里無法支持。
小縣城里可選的工作大部分是服務行業,比如商場或超市的導購,普遍薪資只有2500元左右。
丁蘋覺得自己拿著本科學歷,不做文職有些可惜,況且其他工作時間太長,很難照顧孩子。
思來想去,自己適合的、既穩定又「體面」的工作,只剩下體制內的編制崗。
對寶媽們來說,在小城獲得一份編制穩定的工作,就能重獲家庭地位,改變長期缺失社會生活的尷尬處境,這是其他工作很難帶來的滿足感。
丁蘋在考編的第三年成功上岸,單位是離家僅二十分鐘的文體局。前三個月試用期沒有工資,第四個月才領到第一筆工資,3000多元到手,丁蘋的興奮難以言表。
她抽出幾百元給兩個孩子買了新衣服,其他的都存下。然后用一年的時間償還了考編期間所借的債務,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。
她不再懼怕與朋友聚會,也不再避諱跟人聊工作,變得更愛收拾自己,與丈夫的關系也有所緩和。
一次丈夫酒后甚至對她說:「你怎么這么優秀?考上了是不是就瞧不起我了?」
梁茜也曾被全職媽媽的身份所困。去律所工作前,她在家帶過一年孩子,感覺自己逐漸與社會脫鉤。
不見朋友,沒有社交,整天圍著孩子轉,活動范圍僅限于小區,對外界一無所知。久而久之,梁茜感到自己已經產生抑郁癥狀。
她立志要在三十歲之前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。
連續兩次考公失敗,梁茜決定,從11月開始脫產考公,不再接案子,專心備考。
白天去圖書館看書,學習時長保證8、9個小時,晚上等孩子睡著以后再看書,從22:00學習到凌晨1:00。
放棄從不在梁茜的考慮范疇,她打算考到不能考為止,「哪怕最終考不上,我也會去考事業編、銀行或者國企。」
家庭支持與否,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寶媽們的結局。在女性需承擔更多育兒責任的社會意識改變之前,她們始終在母職的束縛下艱難騰挪。
還在鄉鎮政府工作的夏琳意識到,沒有丈夫的支持,她很難實現脫產考公。
在長達七年的考公歲月里,丈夫總是表現出對夏琳的不滿:「這么多年都沒考上,肯定考不上了,你沒那個能力,還不如多花點心思帶孩子。」
夏琳早已不指望丈夫能替自己分擔育兒的責任。孩子出生不久,丈夫還會半夜起床跑腿、給孩子喂奶。等到孩子半歲大時,丈夫逐漸抽身。
有時忙不過來,夏琳讓丈夫搭把手,但他一抱女兒,女兒便哇哇大哭,他順勢將女兒塞回去,「你看,孩子更喜歡你嘛。」
后來丈夫索性直言:「你是事業編,工作相對清閑,家里你多分擔一些,別指望我太多,我會更專注在工作上。」
夏琳對這話很反感,卻不知該怎么辯駁,丈夫在外企工作,年收入比自己多五萬,似乎有理由這么說。
如今女兒已經三歲,陪她學習、玩耍的主要任務仍是夏琳一個人完成,丈夫只在下班后做一些家務。
有時候,夏琳感到格外疲憊,她問丈夫:「為什么每次帶孩子出去玩的都是我?」丈夫回答:「別人家不都是媽媽陪孩子出去玩嗎?我不覺得我有什么不對的地方。」
夏琳索性放棄博弈,她甚至想,是不是因為爸爸在生孩子的過程中參與感不強,因此很難產生像媽媽一樣的責任感,媽媽總是更容易對孩子的需求心軟。
如今已經31歲的夏琳,打算一直考到年齡紅線,在此之前絕不放棄。只是有時候她會想,如果時間能夠倒流,一定要在結婚生子前拼命考上公務員。
*文中部分人物有信息模糊處理
真實故事計劃(公眾號ID:zhenshigushi1)——每天講述一個從生命里拿出來的故事
不再被「母親」的稱呼束縛
為自己的生活拼盡全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