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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資料圖)
一天中有很多時候,我靜靜地坐在教室后面的空凳子上。
清晨,學生們做著兩道數學基礎小練的時候;早讀課前任課老師還沒有進班的時候;預備鈴響后,課代表在講臺前領讀或者提問的時候;中自習前任課老師還沒有來的時候;傍晚延時服務的時候;完整一節自習課的時候……
我靜靜地坐著,我是不說話的。當我安靜坐著的時候,教室里也是安靜的。學生們做完數學小練,自己交到講臺上,回座位自己看書復習,準備語文、英語、歷史等默寫;
大多時候他們安靜地做著各科作業,等待放學前20分鐘的交流探討題目時間。有時候我會站起來,在教室里慢慢地走一圈,這樣有點走神的學生會回過神來,繼續專心做作業。
一個老師,尤其是班主任,最難管住的大概是自己那張嘴巴。我安靜地坐在學生身后,我不說話。以免自己一張嘴就是對某個學生的批評。
做班主任那么多年,練出了一雙火眼金睛,把學生的優點缺點看得清清楚楚的。我坐在學生身后,眼睛一個個看過去,心里想的是:怎么幫幫那個學生呢?
管住嘴,不說話,是遵循我給自己定的一條教育原則:不驚擾。
當學生們在做作業的時候,我如果啰啰嗦嗦“某某某,寫字抬起頭來一些!”“某某某,你還不快點做,誰誰誰已經寫了好幾道題目了!”“某某某,你的字寫寫好!”……這些話,是對全班學生的一種干擾,學生無法靜心思考,耳朵里聒噪,無法做到專心致志。
那要是那個學生寫字趴到本子上了,怎么辦?悄悄走過去,做個把頭抬起來一些的手勢就好了;誰磨磨蹭蹭的,掏出隨身攜帶的小貼紙,寫一行字:動作快一點。悄悄走過去放在這個學生桌子上就可以。都說高情商的人,一個眼神就可以領悟。那么,師生之間,也許也可以練出這樣的默契。
我上語文課的時候,有個學生不認真聽課,各種奇形怪狀,也不做筆記,這是接班的時候就知道的,好在他坐在最后,還不至于影響到其他學生。但看在眼里,實在是不舒服,嚴重影響你講課的心情。而且當你看他時,他更是有點“人來瘋”,各種奇形怪狀的幅度更大了。
那就不看他了。移開你的眼神。
課比天大。你的眼睛不是用來一節課盯他的,是要看到其他那么多認真聽課的學生的。把你的課上得更加生動,和學生們的互動更加有趣些,翹個大拇指,“厲害呀”,口袋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各種漂亮小貼紙,放到回答漂亮的學生手里,這課堂,是你喜歡的。
他終于沉不住氣了,也高高舉起手想要回答問題。你“終于”把眼神移到他那里了,喊他回答問題。只有他表現好的時候,你才會看到他。這是你通過這一次互動給他的信號。
他的奇形怪狀,你不要做他的觀眾。別用突然點名指責的方式,這樣會驚擾其他學生,浪費課堂的時間;別用突然提問他的方式,希冀讓他嚇一跳后認真聽講,不可能的,他不在聽,怎么可能回答正確?別和他一對一去較量,記住你的班級里除了他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學生。
課后把他喊出來,把他沒記的筆記讓他補好,沒有認真聽的地方再講一下,讓他回答一下。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他積年累月的劣習,不會在一節課上就消失殆盡。你甚至還要做好一直延續到他畢業的那一天。他就是來磨練你的性子的。眼中無他,心里有他。課比天大,你記住了嗎?
作業沒做,喊到身邊來補,一下課就來補,補到完成;默寫錯得一塌糊涂,喊到身邊來背,背熟了再重默。心里清晰他的基礎底細,補的作業、重默的知識點,根據他的底細來衡量。別在教室里哇啦哇啦指責他作業沒做,默寫零分,別搞得班級里好像只有他一個人。他不懂事,通過重重惡劣行徑引人注目;你要明理,你只在他表現好的時候迅速關注到他,讓他慢慢明白過來。
不做他惡劣表現的觀眾,不做他負能量的出氣口,不把你帶一個班變成你只帶他一個人。這也是對其他學生的一種不驚擾。
魯迅在《朝花夕拾》中如此懷念藤野先生,剛開始覺得文章里魯迅筆下的藤野先生也沒啥呀,不覺偉大??墒庆o下心來想想,除了對弱國學生沒有歧視,除了關心學生和治學嚴謹,似乎還有點什么,這個老師是可以給我們這些做老師的人以啟發的。
他說“我就是藤野嚴九郎”的時候,教室后面的留級生笑了起來,他沒有做任何回應,估計是開始正式上課了。是啊,和這些留級生有啥好啰嗦的,這是他的課堂,除了留級生,還有魯迅那些想要學習的人;
他擔心魯迅聽課因為語言的問題做筆記吃力,他沒有問“你行不行呀,聽不聽得懂呀”,而是關照魯迅隔幾天就把筆記給他看,他一聲不響做了糾錯和補充,這樣的方式安安靜靜的,但想來魯迅肯定是很認真地聽課了,很認真地做筆記了,不然也不會有后來的能夠考及格,也不會有回國時還珍藏著這些筆記;
他糾正魯迅的解剖圖時,沒有氣急敗壞地訓斥,而是淡淡地說“你這樣畫是好看一些,但是解剖圖不是美術畫?!?/p>
他擔心魯迅會不會因為敬畏鬼神而不愿意做解剖實驗,他沒有喊魯迅來詢問行不行呀、敢不敢呀,而是等魯迅做了解剖實驗后對魯迅表達了自己高興的心情;
他還虛心地向魯迅請教女人裹小腳后腳骨畸形的問題,因為對他的骨學研究有幫助,沒有得到答案也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;臨別時他還贈送了自己的照片給魯迅,還在照片后題字“惜別”……
以上種種,如果藤野先生是我的老師,也許我也會印象深刻、懷念久遠。他的教育做得安安靜靜,溫和淡定。沒有聲嘶力竭,而是不驚不擾。
那一天,我在上班會課,讓學生們都挪動凳子聚攏在班級中央,我在屏幕上放出了平日里拍的學生們各種美好的樣子,教室里氛圍極好,學生們一眼不眨專注地看著,臉上笑微微的。
可是小琳坐在第一排一會兒像肚子疼一樣彎下腰去,一會兒又彎腰累了一樣直起身來幾秒鐘,一會兒又彎下腰去,如此幾個來回,我從一開始地擔心她胃不舒服到后來感覺她就是想要不停變換姿勢,因為她就坐在我眼前,實在是搞得我講課都有點心神不寧了,我只好指指教室后面的凳子,示意她先去那里坐一會兒。
下課后問她:怎么了?
她說:“我怕擋住那個直播的鏡頭?!?/p>
我的心里猛然一震:是啊,因為有學生隔離在家,我們教室前排放著直播架,我的手機還在上面直播呢。上上課就忘記那個直播鏡頭了,難怪有的老師上完課直接就走,連手機都忘記取下來。而小琳卻擔心她的座位會擋住鏡頭,家里聽課的同學會看不到屏幕,她選擇了自己最不舒服的坐姿。幸好,我的習慣是管住嘴,不然真的很容易就開口指責導致冤枉她呀。
課比天大,不驚不擾。再次警醒自己。
作者丨于潔(江蘇省昆山市葛江中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