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女教師遭“網課爆破”,在陌生“入侵者”毫無預兆的一系列辱罵威脅下,該教師不堪其擾,不幸猝死,該事件引發社會關注和極大憤慨,央視發表評論“誰在給惡遞刀”?疫情三年,線上教學成為常態,然而,在電腦屏幕前,人們關注更多的是焦慮崩潰的家長和疲憊的孩子,而沉默的教師群體更是有苦難言。工作量激增,心理壓力加大,家庭矛盾爆發……網課時代的教師,背負著“新三座大山”累到懷疑人生。
(資料圖)
01白天“全程開麥”,晚上“熱心客服”,患上“被動網癮”
前兩天,一位家長圈的百萬級大V發聲:“全市媽媽都在等一個沉痛的消息”。果不其然,由于北京疫情反彈,市內各學校再次轉為線上授課。有的家長不禁苦笑:孩子一直在轉學,一年級在空中課堂,二年級升到在釘釘,現在轉去了騰訊會議……
自2020年疫情以來,教育部就開始倡導“停課不停學”。在這一政策下,教學搬到網上,“不互聯無教育”已成事實。然而,網課時代,隱憂難掩。這根連接教育的網線一端拴著焦慮的家長和疲憊的孩子,另一端拴著不堪重負的老師。
上海某國際學校A-Level心理學老師杜沁說,自網課以來,網絡不穩定一直是大問題,幾十個人的課堂,個別掉線、卡頓的情況難免,有時連錄播也故障百出。另外,點名簽到更是“心累”,一節課總共才四十分鐘,查出勤率就占兩分鐘,課堂效率被線上溝通拉低。
而關于網課“開不開攝像頭”的問題,老師們也各有苦惱。有的老師不愿開,害怕自己變成表情包,被學生惡搞;有的老師愿意開,但學生不配合,因此,在缺少互動的情況下,課堂很容易變成“單口相聲”,不能及時從學生的表情中得知對知識的理解程度,例題精講也常直接變成例題全講。
此外,晚自習也在加量,一些主科教師從負責一周一節變為一周三節,工作內容也從“守自習”變為“答疑會”,老師們掙扎爬出白天的“保持通話”,轉身又兼職晚間“熱心客服”。于是,在工作量極度飽和的情況下,有時,部分老師改作業經常改到凌晨一兩點。
杜沁說,盡管如此,網課的效果也常不盡如人意。因此,如果是面臨短暫的封控停課,教師需要線上講完,過兩天線下再重復講一遍。“冷飯再炒”,教師工作量增加,學生興致也不高。
此外,當老師化身“主播”,所有的直播技巧、短視頻剪輯技術等都要重新學習,每天花費大量的時間在“追趕潮流”上;而由于缺乏高效且好用的批作業平臺,老師也只能硬著頭皮對著屏幕死磕。“對于網絡,我是被動上癮。”深圳某機構英語老師吳穎無奈說道。
然而,對網絡的“重度依賴”也有明顯的副作用。根據2020年上半年教育部的調查,對比2019年同期數據,小學、初中、高中學生半年的近視率增加了11.7%,其中小學的近視率增加了15.2%。殊不知,教師也面臨同樣的困擾。
吳穎說,自疫情以來,居家網課仿佛是一枚定時炸彈,已經習慣于被狂轟濫炸。然而,每天上課,改作業,一切教學活動全在線上,太費眼睛,時隔多年后,自己200的眼鏡度數正悄然上漲。
02被家長監聽,被學校抽查,自雞地獄也是“劃水天堂”
除了要邁過技術和平臺的坎,家長和學校也是教師們的壓力來源。盡管網課被認為加重了師生雙方的負擔,但也有一些教師反映,網課的品質把控有時也是全憑良心。在學生互動減少的情況下,教師也能自說自話,“水”完一節課;另外,網課本就是自律者的游戲,當吊兒郎當的“普娃”閉麥隱身時,課堂就變成了“學霸”們的專屬,教師也能舒心上完。
因此,網課既是“自雞”嚴重的老師們的殘酷地獄,也是佛系老師們的“劃水“天堂。不少家長意識到這一點,也紛紛加入“聽課”大軍,利用居家辦公的間隙進行“監聽”,特別是那些學歷高的全職媽媽們。
多位一線教師提到,尤其在國際學校,不少家長的英語水平高,有時課上冷不丁冒出幾位家長的身影,也令老師戰戰兢兢,如履薄冰。
而扛過家長那一關,學校領導又來“搞心態”。上海某民辦學校語文老師蔡慧說,盡管上的是網課,學校領導依然希望同一年級的課程進度要保持高度一致,于是,教師靈活發揮的空間就不得不縮減。
而且,自己作為新手教師,本來就存在發散能力有限的短板,轉為網課后,學生互動減少,課上不可控因素增多,有時一節課課時上不滿,更讓自己在校領導聽課時顯得尷尬無比。
北京某國際學校AP經濟學老師林坤提到,這樣的問題極易發生在年輕教師身上。在以往的線下課中,校領導“日理萬機”,聽課不會如此頻繁;而轉為網課后,“聽課”只有一鍵的距離,頻率也提高了。
于是,對于一些自我要求高,又無法應對隨時抽查的年輕教師,常常需要為了領導在網課待的那幾十分鐘甚至幾分鐘而陷入無限的“備課循環”。“有的老師特別較勁,就容易產生心理問題。”
此外,林坤還說到,各校情況不一,有些學校一直有“推門聽課”的教研習慣,不論是線上線下,老師都可以從容應對;而有些學校由于沒有類似慣例,在轉為線上教學后,臨時抱佛腳,一夜之間成立“質監局”,校領導頻頻“入室旁聽”,卻提不出有效反饋,最后“聽課”淪為形式主義,給教師增加心理壓力。
多位教師表示,這其實恰恰暴露了一些學校管理和教研上的短板。據了解,很早以前,一些培訓機構的教研組設置了專項崗位,用于把控和監管教學質量,及時向教師反饋,從而改進教學。這一崗位類似于企業的品控主管,長期實行,形成升級師資的良性循環。一些學校也可以進行借鑒,專業化督導,形成習慣,不至于用“突擊”讓教師高度緊張,或是以“無效反饋”打擊教師積極性。
03“授課+帶娃”,家庭矛盾爆發,各種后顧之憂
自居家上課,居家辦公以來,許多家長陷入“沉浸式”帶娃的困境,“雞飛狗跳”是標配,“氣到崩潰”是日常。
前段時間,山東臨沂一位媽媽就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家孩子上網課的狀態,引起了廣大網友共鳴。據她介紹,孩子上課是“一步跟不上,步步跟不上”,老師讓翻書也跟不上趟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那摳橡皮。三天網課陪讀,氣到崩潰大哭。
事實上,這也是許多教師自己面臨的難題。連日網課,無暇自顧,更難以分出時間和精力來抓自己的孩子學習;此外,自己作為教師對學生有一定的威懾力,但對自家孩子照樣是束手無策。
因此,教師們都非常理解家長對”神獸復課“的強烈渴望,許多家長也在反復的崩潰中深深共情了“帶娃”的不易。網課讓家長和教師迎來前所未有的大和解。
對此,林坤提到,網課時代,教師們和其他職業一樣,都面臨著工作和家庭的雙重壓力,特別是已婚已育的女教師。在雙職工家庭共同打拼,且沒有父母在身邊幫襯的情況下,女教師們明顯承擔了更多的育兒重任。
許多教師生活在大城市出租屋中,居住空間狹窄,不論是生活還是居家辦公的條件都比較有限,而如果是全家人共享生活、工作空間,情況就變得更糟糕。
許多女教師們每天早上先給孩子準備好一切,自己再灰頭土臉地直播出鏡也無可奈何;正眉飛色舞地講課時,冷不丁屏幕中多出一個好奇的小腦袋,又添意外狀況;而如果孩子不在自己視線內,又擔心會上躥下跳,“磕頭碰腦”或是沉迷于電腦不能自拔。
一位北京的家長反映,自家孩子的線上課堂中,常常能聽到嬰兒哭鬧聲,而屏幕對面的女老師也分身乏術,家長們很同情老師。
此外,蔡慧老師提到,在忙碌的高壓之下,老師不僅要為維系自身家庭積極進行心理自救,還要“拯救”另外的家庭,為學生和家長提供心理疏導。轉為線上、居家后,家長們工作壓力大,加上帶娃更添體力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,家庭沖突增多。同時,孩子由于長期對著屏幕,缺乏運動、社交和娛樂,也容易產生厭學等消極情緒。而老師大多數時候,只能化身“萬能工”,默默承擔一切。
對此,林坤老師認為,學校應該盡可能提供支持,減少教師們的后顧之憂。
首先,增加對教師的心理疏導,幫助教師平衡心態,平和應對工作和生活中的挑戰;
其次,完善教師隊伍的培養機制,以“有效培訓”和“有效反饋”終結教師焦慮心態;
此外,還需要增加并及時更新備案,匯總教學上的常見問題,在具體的方法論上為教師提供有益參考。
結語
網課時代,家長的崩潰、孩子的吶喊一直是一股巨大的聲浪,而如今,教師們隱秘的心酸,也開始被漸漸注意。在這一根網線背后,串起的不僅是教育技術、個人心理、平衡家庭之間的博弈,網絡安全、“惡作劇”犯罪的暗礁也逐漸浮現。
教師并非“玻璃心”,疫情三年,早已在“停課”、“復課”、“網課”中百煉成鋼。然而,正如一切教學軌跡必須及時“留痕”,“防溺水”教師巡河等事件中所揭示的那樣,教師已經承擔了太多額外的負累,更需要被關懷,被理解。
作者 | 敖竹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