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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資料圖】
01 /
培養一個全能的人,還是培養一個專家?
今天我們談到教育的時候,首先感到的還是很不滿意。前段時間清華大學錢穎一教授在文章中寫,他接觸到的當代大學生有七個特點,簡單講,就是迷茫、消沉、內卷、焦慮等等。大學如同高中,會考試,不會研究;高均值、低方差,學生之間比較雷同。很多在校大學生的一個困惑,就是到底是上學更重要,還是參加社會活動更重要,其實這完全看你怎么來認識學習,怎么來規劃自己的學習,或者說重要性的認知是來源于你自己的內心。
耶魯大學終身教授、 經濟學教授陳志武寫過幾篇類似的文章,說過類似的案例,他招收的幾個中國博士生最后都離開他了。他說,有一個學生學習非常好,已經學到第三年了,他的課題研究都已經很有眉目了,他本來一直認為這個學生可能是他最優秀的一個接班人。結果某一天學生跟他說,“老師對不起,我要回國了”。我說你干嘛要回國了? 他說他媽媽給他找了個基金代理人的工作。陳志武非常震驚,考上耶魯的研究生,而且學習那么好,怎么突然自己就完全放棄了?他說你到底自己喜不喜歡經濟學?他說我也可以學,也可以不學,意思就是說怎樣都無所謂。這是讓陳教授非常痛心的一件事情。
后來他發現這種現象在美國并非個別,因為好幾個美國教授打電話向他請教,說自己的中國學生已經開啟研究了,已經領到課題經費了,但是突然變卦了,要走人等等。陳志武周圍的一批美國教授,集中討論過一個問題:今后到底招不招中國的研究生、博士生?因為你沒法判斷這些中國留學生,到底對這個學科有沒有興趣,能不能走到底。因為對導師來說,申請到了一筆專用經費,而且找人來做研究,這個過程一旦中斷的話,是一個巨大的損失。
最后陳志武得出結論,主要原因是這些中國的留學生太相信他們的媽媽了。也就是說長到那么大,他的所有判斷,都是服從他的母親,而他的母親可能根本就沒有上過大學,也不知道美國是什么樣。但是他母親給他做的規劃和決定,他就欣然接受了。他說這個是非常可悲的。
所以美國的大學教育,非常強調一個概念,叫做“Liberal Arts Education”(博雅教育)。
“博雅教育”這個概念在中國,一直到90年代以后,才漸漸得到一些傳播,但基本上只是掛個名,就是它的整個教學課程和學習生活,跟“博雅”基本無關,而是把學科分成非常多的密集的專業,每個人只學其中很小的一段。實際上,美國的博雅教育主要在本科階段四年制的文理學院。
博雅教育和專業教育,它們的區別就在于你的教育目的,到底是培養一個全能的人,還是培養一個專家。盡管這些年,由于教育越來越賺錢,分工越來越細,美國大學的博雅教育不像三十年以前那么紅火,但是傳統還在。到底為什么讀大學?大家非常清楚,因為 學手藝的地方很多,如果你為了學一門手藝,不一定非要到大學,尤其是到名牌大學,這就是培養人和培養專家的區別。
02/
價值觀教育的重要性
現在我們看到越來越多的文件、越來越多的表達,通常用“學習”兩個字來取代教育。從聯合國教科文的口號——“學會生存”開始,“學習”和“教育”是很不相同的概念。教育基本上是別人要求你來做的事,而學習是你自己想去做的事。如果理解到了這種區別,可能會更有利于我們走以后的道路。
對于學習而言,最重要的是好奇心。剛才陳志武教授關心的是學生對這個學科到底有沒有興趣、喜不喜歡,這個是規劃不出來的,有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。在這種學習之中,另外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,就是要有價值觀,也就是說你為什么學習。在今天這個時代,社會價值正在變得越來越多元化,越來越混亂,越來越碎片化,越是在這樣的時候,價值觀的教育就越重要。
美國著名教授、芝加哥大學的瑪莎·努斯鮑姆,寫了一本書叫做《功利教育批判》,被翻譯成了二十多國的文字。她本人也兩次被美國評為“百名影響社會的優秀知識分子”。她為什么要批判功利教育,或者說什么叫功利教育?“功利教育”就是為促進經濟發展的效益,把教育視為國家經濟增長、科技競爭以及個人謀利的一個工具,這種服務于經濟增長的教育,使得我們的教育乃至人類文化陷于一種無聲的危機。
她說現在各個國家,都希望培養高度實用的技能,追求短期效益、能夠盈利的效益,而社會科學當中,這種最富有人文化的特征:想象力、創造力、嚴謹的批判性思維等等,正在節節敗退。她說有些政府官員大言不慚地表示,我們需要培養的是電焊工,而不是哲學家。這就是一個教育的悲劇。
努斯鮑姆教授特別歸納了功利教育的幾個特點:
第一個就是,強調經濟增長和群體利益,經濟增長高于一切,同時忽略公平分配的價值,認為分配的意義沒有那么大,模糊了對弱勢群體的關懷。因為教育為經濟增長服務,它看重的主要是集體,而民主則是建立在對每個個人的尊重上的。
第二個是抵制歷史教育,尤其是批判性的歷史教育,教育與培養技術精湛、順從聽話,又習慣集體思考的學生,不去思考民族主義的高漲,以及民族主義觀念造成的危害。在技術主宰一切的影響下,道德理想變得越來越麻木。
第三個,反對人文和藝術教育。反對的理由很直接,就是認為文學和藝術,似乎不能為個人和國家帶來經濟上的進步。但作者說,大量的實驗證明,音樂和藝術能夠培養社會共同體,能夠培養卓越,能夠培養一種廣義的公民身份感。
為經濟增長服務的教育,是一種社會發展的舊模式,它抹殺了人的目標,所以努斯鮑姆說,教育不僅僅培養公民素質,培養各類職業的人,更為重要的是,培養出使自己的生活有意義的人。她把有意義的個人,作為對人的培養的更為重要的目標。
我們很少聽到這樣的表達——有意義的個人。因為我們過去只是把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區分開,就像蘇霍姆林斯基說的,我們要培養的首先是未來的丈夫和妻子,父親和母親,而不是工程師和醫生。那么努斯鮑姆幫我們做了另外一重區分,有意義的個人,也就是丈夫和母親,必須是有自己的內心價值的。這個問題實際上是一個世界性的問題。
在2015年,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出了一個研究報告,名字叫《反思教育:向“全球共同利益”的理念轉變》。它是針對全社會性的、全球性的教育國家化、功利化而提出來的。它認為教育應該以人文主義為基礎,以尊重生命和人類尊嚴、權利平等、社會正義、文化多樣性、國際團結,為可持續的未來承擔共同責任。在教育和學習方面,要超越狹隘的功利主義和經濟主義,將人類生存的多個方面融合起來。它說我們必須超越單純的功利主義觀點,以及眾多國際發展討論體現出的人力資本理念。教育不僅關系到獲取技能,還涉及尊重生命和人格尊嚴的價值觀。
03/
迎接未來教育的不確定性挑戰
第三個我想講的概念是迎接不確定性的挑戰。因為現在都在談——面向未來的教育,未來的教育最大的特點是不確定性。經過了這次疫情的沖擊,我們每個人都深刻地感到了這一點。
針對不確定性,莫蘭分析了幾個原因:第一個是科學范式的問題。從牛頓時代以來,那種以分析為主的還原論、因果關系、決定論等傳統的科學方法和思維范式,導致整體性的復雜的問題,像紅腸一樣被一段一段切開,成為超級專家的盤中餐。即科學研究的范式就是還原式的,重視因果關系、決定論,對復雜關系的認識就被虛化了。
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,還原論的研究,局限于可測定、可量化、可形式化的東西,然而現實的生命、現實的生活,絕大多數是不能夠被數學化或形式化的。莫蘭說這個先例就是經濟學,最具經濟精確性、形式化和抽樣化的經濟學領域,專家們不僅難以在經濟預測上意見一致,其預測又經常是錯誤的,更不用說完全無力預測和防范的情況。
基于上述特點,莫蘭認為,目前我們整個社會科學的范式和研究都是低下的,即文明的范式是落后的。今天我們處于黑夜和濃霧之中,沒有人能夠預言明天。結論是,“知識既未使我們變得更加優秀,也未使我們變得更加幸福”。
我們面臨的是隨機性和偶然性、非線性、自發性、混沌等新特征,需要學會“在散布著確定性的島嶼與不確定性的海洋中航行” 。沒有歷史的“規律”,沒有被允諾的進步,我們手中并沒有歷史進步的遙控器。但莫蘭說哲學家的方案,并不是尋找一個現成的標準答案。因為一個真正的發現之旅,不是尋找新的土地,而是獲得新的目光。
新的目光就是要應對不確定性的挑戰。莫蘭做出了一些具體的規劃,但他的目標,就是教育改革最重要的目標,是構造得宜的頭腦。構造 得宜的頭腦是針對充滿知識的頭腦而言,過去很多時候的教育只是為了填充人的知識,而不是構造得宜的頭腦。
構造得宜的頭腦會具有哪些特征呢?首先就是明智的思維以及質疑的精神,就是剛才講的批判性思維是第一位的。其次是形成恰切的認識,就是連接知識的能力。能夠把各種局部的、片段的、零散的事件建立起它們自己的聯系,就叫做把知識背景化和整體化的能力。這種將知識整體化的能力,是迎戰不確定性最主要的能力,是對教育的“絕對要求”。這是法國哲學家莫蘭的提法,迎接不確定性,最主要的能力是將知識整體化的能力。
要形成這種整體化的知識,需要教育過程的生態化,也就是把現在像切紅腸一樣的知識教育,構建成一種生態化的教育,將事件、信息、知識放置在其特定的文化、經濟、社會、政治、自然環境的聯系之中,對局部問題進行整體的思考,對整體問題也進行局部的思考。
基于這種追求,莫蘭特別提到一個重要的教育目標——保護人文文化,包括歷史、哲學、文學、藝術等等。人文文化是一種總體文化,承載蘊含的是一種人類精神,應用于各種特殊場合的一般智能,所以應該完全恢復文學的全能。而歷史學要起一個關鍵的作用。剛才講的把這種零散的、片面的、局部的概念、事實連接起來。靠什么來連接?就是靠這種總體化的知識。它的橋梁和粘合劑就是人文文化,所以要善于以審美的方式看待世界。
那么具體的教育的生態化,有兩個特點可以考慮:一個是“在地化”,也就是與你當下的生活聯系;第二個是“在人化”,這是造的一個詞,也就是人本位的,與人的命運相聯系。
那么如何迎戰不確定性,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教育的主題。21世紀教育研究院對創新教育的關注比較多的是農村教育和小學教育,我們看到了一些非常優秀的小微學校,有的只有幾十個學生,像廣元的范家小學、貴州的田字格學校等。田字格學校提出了一個特別好的口號:“努力做一個精致的利他主義者”。
上海久牽志愿者服務社的創始人張軼超說,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,面對各種知識、觀念、價值思想沖突碰撞的情況,我們首先要問:教育的目標是什么?我為何要學習?久牽志愿者服務社構建了一套三個類別六種能力的評估體系。這種教育的核心概念都是指,就像康德所說的,當你真正成為一個自覺的倫理實踐者時,你便是在為世界創造領導者。因此讓每個孩子,都自覺地成為自身和人類的領導者,是我們教育的宗旨。
文章來源:致極學院、白丁智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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